29.残酷的现实胜过谎言

暑假快结束的一个午后，我还是敲响了海伦家的大门。敲门的瞬间我恍惚又回到了高中的时光，那时每逢开学前夕，我都会到这里来报道，然后长吁短叹地指天发誓：宁可在家闷死也不愿去上学。那时多么清纯简单啊！心中装着的无非只是考试，还有几个浅浅的小心思。

但是人总是这山望着那山高，年幼的时候羡慕长大，长大了可以遨游，长大了可以自由，长大了有所拥有，殊不知长大了烦恼更多，要担当的更多，曾经盼望的不再一无所有，也随着压力，重负，苦痛，沉重一并袭来，让人无从选择是一无所有好些还是满身伤痛更好些。反而羡慕起童年的无忧无虑，轻松自在，有好吃的就高兴得忘乎所以，有电视看心里就再也装不进其他的了，而现在．．．．．．

那夜之后，江洋一直没有来找过我，我也一直设想着他可能忙，忙着联络同学，忙着联系实习，忙着与家人小聚．．．．．．就我是闲人，所以我这个闲人也常拨电话去找他这个忙人，但是电话不是忙音就是无人接听。我又设想，他如上次一般不方便接电话，或许转头就会来找我，我等着便好，可是一周一周又过去了很多天都是这样。也许他趁着假期出国一趟？没有时间跟我道别，也无所谓，没多久就回来了，不方便说就不说，回来再说也一样，我没那么黏人的。

门开了，海伦的外婆见是我，忙对我说：“海伦不在，说学校有事，要去一趟，可能马上要回来了，你进来等吧！”

是的，海伦的学校就在本市，来去方便，忘了个啥去走一趟便好，“没关系，我也没什么事儿，反正家也靠得近，过一会儿再来找她也是一样的。”客气地拜别了海伦的外婆，我晃悠在海伦家的门外。

海伦家门前有一条小路，路的两旁种着一些不知明的花草，说是不知名其实只是我不知道而己，我只能认出一种——茶花来，每年的初春，茶花都以最灿烂的姿态来迎接春天，胜过迎春柳、腊梅满脸的蜡黄蜡黄，胜过樱花、桃花的渺小娇羞，胜过杜鹃的犹抱琵琶半遮面，甚至胜过牡丹、芍药的姗姗来迟，那时一路的盛红将海伦家的小院衬得分外妖娆，海伦或是将洗衣服的水拎出来浇花园，这是在她外婆那里禀呈的节约的习惯，或是坐在园中查看有没有小孩子偷偷爬上她家的墙头摘葡萄吃，发现了就劝下来，还边对我说：“这些小孩子要是对我说一声‘姐姐给我几串葡萄吧’，我也不会不给，但这偷可怎么是好？又危险，品行也不好。”那是几年前？好像天天就这么不是晃着苍蝇拍就是晃着最新式样的无袖衫外裸＼露的小胳膊，才几年功夫，却浮躁得连静静坐下来聆听感悟的心境都没有了，今天却是难得的一并补了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海伦缓缓从不远处走来我才慢慢起身，向她迎去。海伦见到我有些吃惊，随即向家的方向张望了几下拉着我避开回家的路，向大院深处走去。

静谧湖是我们相聚的老地方了，现在我们再不似以前又是怕蛇出没，又是怕人走动，前怕狼后怕虎般的畏手畏脚，宛然把此地发展成如后花园一般自在，寻了一处无人的花圃，随意地坐在花坛边缘。不远处的湖中三三两两地飘浮着几片大大的莲叶，睡着的莲花却不见踪影。

“快回学校了吧？”海伦扯了一片叶子在手中把玩。

“嗯，所以在走之前，来跟你道个别，虽然这也不算别，没多久又可以聚了。”我咬着一根结实的狗尾巴草。

“那日之后我们还真没怎么见呢，我外婆都跟我说了，你来找我时，我不在，我去找你吧，你又忙着，也不知最近你都忙些什么，以前放假大都能找到你的，你不会打工去了吧？”

“怎么你也说我打工？”我失笑。

“哦？”海伦回过头来，“当真打工？”

“没有，就是和同学一起出门逛逛，反正暑假也闲得无聊。”我尽量说得很轻松。

“不对，以前暑假你都怕热不爱出门，今年改性子了？不会是上回你跟那个石坚．．．．．．那次之后我都没问你跟石坚后来怎么样了？”海伦嬉笑起来。

“没有，后来活干完了，我就离开了，各走各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我轻描淡写地报备结果。

“这么悲惨！真是辜负了我这么好的一番安排。”海伦一叹，低头思索。

“你的安排是好！”我没好气地说：“你还特地把线路改了，咱不是说好让我发银奖的吗？你怎么就偷着摸地跟你搭档合伙把我推给石坚了呢？居心叵测！”

“我有什么居心啊？我还不是盼着你好！人家石坚也不错，就是傲了点儿，但人很优秀，家世也好，对你还有意，多少美女抢着要呢！你还推三阻四的。”海伦不满地瞪了我一眼。

“没有，我跟他没那缘分！”我长嘘了一口气，“行了，别说我了，你跟‘高三’怎么样？那天赶去战果如何？不要告诉我：你一到，他就跑，没截着！那我会伤心的，真是辜负了我赶天赶地也赶不过你的好事，白牺牲了我的最爱芙蓉虾呀！还有兴许我就能抽到大奖，你得赔我！”

“别可惜了，我见到了。”海伦淡淡地说。

“那．．．．．．然后．．．．．．？”我期待地望着海伦的眸子，想看出个究竟。

海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跟你一样，没有缘分。”

“可我一直挺看好你们的！”我朝她周身一比划，“你看你们男的俊，女的靓，身材相貌正般配。”

“有什么用呢？只不过是我一厢情愿而己。”海伦的眼中闪过一些情愫我没有抓住。

“哦？”我尽量把语气弄得蛮不在乎，说得没心没肺，尽量把氛围弄得轻松一点“那咱就再找呗，反正咱年轻，有的是时间，咱得把眼睛睁大点找个情投意合的，找个紧张自己的，找个．．．．．．”我冲着天空把眼睛瞪得大大的，苦思冥想。

“海伦，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可是我觉得知道真相应该更好，省得天天活在梦里，即使快乐也是虚无的，何况你现在看着也不怎么快乐。”我听到自己的声音里充满着担忧。

海伦洒脱地扬起眉头，做了个请的姿态。我却还在犹豫要不要说。

“有一天，我看见‘高三’，嗯，在玄武湖，他．．．．．．他身边有个女性朋友。啊！仅仅是女性朋友哦。”我仿佛心虚似的，不停解释。

海伦一点都不吃惊，脸上平静得没有丝毫波澜。“我知道！”

“你知道？他跟你明说了？”我不相信。

“他怎么会跟我明说，他一向跟我无话的，我们的关系你也知道，他根本不会跟我解释什么。那天我赶去婚礼现场的时候看到的，结束的时候，他的女朋友来接他。其实什么都不用说了。”海伦的语气让我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是那种被压抑了许久之后的号淘大哭。

“你那天看到她女朋友了？那．．．．．．那我叫你去岂不是害了你”懊恼的情绪弥漫着我的周身。

“也不算害，我们都长大了，有能力接受事实了，即使是最残酷的现实也胜过自欺欺人的谎言，不是吗？”海伦笑了，她竟然笑了，那笑容明亮得好似天刚擦黑时天边那颗闪亮的星，看似渺小，实则是一整个世界。

“我看到他在玄武湖跟一个女性朋友散步，其实．．．．．．其实他们挺亲密的。”我轻轻地说。

“那天他挺帅的，很少看到他穿西服的样子。”海伦仿佛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喃喃自语道。

走出静谧湖，望着海伦孤单寂寥的背影越来越远，我转回身一路想着海伦的话：“我们都长大了，有能力接受事实了，即使是最残酷的现实也胜过自欺欺人的谎言，不是吗？”

那么江洋呢？我也是一直在自欺欺人这么久了，电话打不通其实是他不想接？可为什么不想接呢？不!不!或许他有事？这么久都有事？出事了？我慌乱起来。我迅速找了一个共用电话，拨了那个一直也拨不通的电话号码。没想到铃声响了数声，竟然被接了，我很意外，瞬间回不过神来，我甚至弄不清自己打这通电话是希望电话无人接听还是希望电话能被人接起电话那头响起江洋“喂喂”的声音。我这头却默默地挂了。

我觉得我的心里其实是高兴的，他很平安，他没事，可是高兴之后却是强烈的失落，我一直不愿去想的事，终于全部都应验了，什么没空，什么出国，全是我臆想出来的借口，我就是一直在自欺欺人。海伦说：“我们都长大了，有能力接受事实了，即使是最残酷的现实也胜过自欺欺人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