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染哥哥,你怎么了?”
是啊,我怎么了?看着眼前迷惘的童颜,我的脑子里冒出了这样的问题。
我到底是怎么了?
就在半个月前,为了这个名为阿卡丽的女孩我差点把命搭上,那时我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我会傻乎乎地冲向瑟兰琳卡,冲向一个我根本没法战胜的敌人?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他仿佛陷入了一个逻辑的死角,仅仅是半个月前发生的事情他却完全无法理解,那明明是他自己做的,明明是他自己的选择。
可他就是再也找不到那一瞬间的热血燃烧了,甚至没法想象。
此刻女孩扑向他,想向他讨得一个拥抱,因为印象中的那个‘池染哥哥’是个很好的人,他会做好吃的,会站出来帮阿卡丽说话,在遇到危险时,他不顾一切保护她。
可现在他还会么?我说是……此时此刻,他还是那个‘池染哥哥’吗?
可能是,因为在这半个月来他身上没有发生任何足以让他改变的变故,他仍旧是那个人,半个月前他如何选择,半个月后他依旧那么选择。
可能不是,因为就在昨晚他知道了自己的另一个名字,其名为‘白袍先知’,时间和空间的穿梭者——你能明白么?你能明白时空行者究竟意味着什么吗?
刚才阿卡丽扑过来时我躲开了,即分钟后我可能会后悔,但没关系,未来的某一天我会成为白袍先知,我可以回到几分钟前改变我的决定。
十五年前汉娜受了不治之伤,她注定在履行十年之约后黯然离世——无所谓的,她死就死吧,未来的某一天我会成为白袍先知,我可以回到十五年前改变她的命运。
你玩过RPG么?
比如《仙剑奇侠传》,很多年前在我还上中学的时候,我喜欢在仙灵岛的开头存一个档,当然这个存档没有丝毫意义,因为作为游戏初时剧情的第一幅地图你压根就没有任何敌人,所以自然就不可能有‘被怪打死重头再来’的情况,只是点点对话过一遍剧情罢了,我存档的全部意义是在那段剧情的最后,赵灵儿和李逍遥洞房之后,吟了一首小诗:‘今日种种,似水无痕,今夕何夕,君已陌路’。
作为一个90后,池染没有玩过最初版本的仙剑,他只是在很多年后听说了它的大名——那些游戏里的剧情,即便是没有玩过的人也已耳熟能详,他知道最后的结局是什么,不断回去读取那个最初存档的意义完全是为了体验这个悲情大作开头的莫名感动。
感动,仅仅是感动。
你明白么?
它带给你莫名的感动和情不自禁的泪水,但是毫无意义,因为只要你想不起来它就永远躺在硬盘里——存档?甚至连存档的没有意义。
只要花五分钟把游戏装好,再用半个小时过一遍初时剧情,就能再一次看到那首小诗‘今日种种,似水无痕,今夕何夕,君已陌路’,至于吟诗的女子是怀着怎样的担忧,听诗的少年心中又有几多的烦恼,谁在乎呢?
都是假的,当通宵打完仙剑后,你还得到学校上早自习,一早上困倦的数学课下来,你还记得电脑游戏里的某段剧情?
当然,晚上回家的时候,你会想起来的。
混乱,或者说是崩塌了——这就是知晓未来的代价。
世界就是一个游戏,你可以在你喜欢的地方存档,甚至是干脆关了,想起来的时候重头再玩。
如果你身处于这样的情况中,当一个NPC向你跑来索取一个拥抱时,你该当如何?
噢,不对。
此时此刻的池染还不是白袍先知,他只是窥视到了‘我知晓过去未来,我穿梭过去未来’这么一个事实。
“没怎么。”他笑着答道,然后朝阿卡丽张开了双臂。
不是要抱抱么?那就抱抱吧。
“我才不要呢!”小女孩儿撅起了嘴:“池染哥哥刚才让开了,他一定是不喜欢阿卡丽了!”
这可以视为某种撒娇,每个女孩在处于这个年纪时都会掌握这种天赋能力——我是说,参照现实情况,这很合理。
现实么……真的是现实么?
池染陷入了某种错愕,如果眼前之人是一个有‘抱与不抱’两种选项的NPC,那么此刻她的表现代表着哪一个选项?
撒娇这种行为,是想让你抱她?还是不抱?
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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缇娜卡让暗影之拳的声名跌到了谷底,需要有一个人重新扛起均衡守卫者的责任。
阿卡丽不仅是唯一的选择,也是最好的选择。
先天继承的苍绯之印让她拥有了超乎想象的资质,登临绝顶只是她的下限,如果再有那么一两分机缘,超凡也未必不可能。
在第四次符文之战后,可以称得上是‘超越凡人’的强者屈指可数,尽管已经不再是那个个人力量主宰一切的时代,但拥有一个具有战略意义的强大个体仍旧是所有宗派结社乃至于国家民族的梦想。
给这株幼苗一些时间,她必定会迅速成长为一棵参天大树,是的,只需要一点时间——换一种说法就是‘时间已经不属于她了’。
吃饭、练功、读经、睡觉。
吃饭、练功、读经、睡觉。
这就是阿卡丽的全部生活——在继承暗影之名后的全部生活。
这里是不是漏掉了什么东西?
作为一个刚满五岁的孩子,她的生活中是应该有父母存在的吧?我是说,在描述她的生活时,怎么都绕不开爸爸妈妈吧?
对,正常来说,是该有的。
可她似乎完全不需要。
赏罚之日,缇娜卡被剥去暗影之名受到杖责,如果池染的记忆没有出问题,那会儿她哭得撕心裂肺,后来……
后来就没有了。
似乎只是隔了一天,她就安安静静坐在经楼里背诵均衡典籍,一派平和的样子,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忧伤,也没有喜悦可言。
再后来,她被藏安排到僻静的东苑,时刻都有四个黑衣执法者守着她,当然那更多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
而她呢?
她融入了新的生活,起码从表面上看她没有挣扎许久便融入了新的生活。
吃饭、练功、读经、睡觉。
吃饭、练功、读经、睡觉。
………………
缇娜卡去哪儿了,她的伤势好转了吗,她现在的生活如何……
池染一概不知,他觉得阿卡丽也应该不知道——起码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对母亲消息的关心,更没有一个五岁女孩离开父母后的惶恐和幼弱。
半个钟头前,她从东苑的居所里出来,在执法者的护卫下前往盐潭。
在那里她将进行两个小时的淬体,然后再前往经楼读两个小时的经书,午夜时分回去睡觉,这是每天都要进行的课业。
唯一不同的是今天出门是碰上了池染,她大喊了一声池染哥哥扑上前去想要一个抱抱,可是池染拒绝了,接着……
接着一切恢复了正轨。
一路上她被两个护卫夹在中间,有时会和池染说句话,问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更多时候缄默不语,她没有再尝试要抱抱之类的,甚至没有太过靠近池染——而池染很确信这里没有人在限制她,那两个执法者的职责只是保护她的安全,没有监视没有看押没有恐吓,总之没有任何不好的东西,就算是有,均衡执法者对他们的暗影之拳也只可能有尊敬,他们只会对这个五岁的女孩唯命是从。
是她不一样了。
记得在赏罚日结束的那天晚上,在经楼里,她一个人坐在昏黄的油灯下,池染说:‘出去玩吧~’
然后她拒绝了。
这种转变让池染一时间难以接受——当然内心里他理解,人在受到挫折之后总会成熟一些,然后从挫折中找到某些更好的选择,以此来改变当下的糟糕情况。
可这种成长是不该发生在一个五岁女孩身上的,它完全违背了孩童‘天真烂漫’的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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