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些年来，所有人都认为藏和雷利的关系不好。

暮光之眼和狂暴之心极少同时出现，仿佛有意无意地他们在回避彼此，没有人看到他们之间有什么亲密可言——我是说，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同门师兄弟，这两人也未免太过疏离了。

不是关系不好，也不是什么疏离，而是太熟悉了。

熟悉到知道对方所有的秘密，这反而成了隔阂，所以才需要刻意保持距离，过去的很多东西大家心照不宣就是了，不要再提起，让它们烂在你我的肚子里，再无人可知。

“你来了，”藏看着走入大殿的雷利，指了指石棺，“过来帮我一把，如果山门那边挡不住他，我们就得把这东西毁了。”

藏此时还很乐观，虽然三原教来势汹汹，但他并不担心什么，因为绝对的差距摆在那里，即便这些三原教今夜能把因古雷布闹个天翻地覆也没什么用，顶多是让均衡的宗门蒙受一些损失，但均衡可不仅仅只有因古雷布。

那些人从进犯的一刻就成为了困兽，不管闹到什么地步最终也难逃一死。

唯一的问题是修，他过于强大的个人力量是个变数，在均衡的重重围困下他来去自如，如果不能解决他的问题，往后均衡寝食难安，可似乎……的确没法解决。

不要说均衡，就连整个符文之地也找不出什么人能和他相抗衡，这还仅仅是目前的情况，如果让他拿回了自己的身体，那问题就真的大了，这个时代真正的超级强者已经很少了，以至于人们都快遗忘了他们不可思议的力量，但藏没有，他很清楚一个超越这个时代而又对均衡抱着敌意的超级强者会带来多么可怕的灾难。

修今夜的第一目标当然是取回他的身体，藏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们恐怕不能毁了它。”雷利说。

“你什么意思。”藏的脸色一沉。

雷利黯然地摇了摇头，他沉默良久：“大师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才是真正的暮光之眼。”

“但他也是均衡的叛徒，四百年前我们将他关进了黑庙，这段历史虽然隐秘，但均衡中知道的人并不少。”藏以为雷利的意思是修的正统暮光血脉才是真正的威胁。

“可你所继承的暮光，并非真正的暮光。”雷利说。

藏一下子停住了手里的工作，这是这么多年来，两人第一次谈起那些不能启齿的秘密，而且还是以这样一种正大光明的方式。

“从我继位后，可有什么失职的地方？”藏看着雷利的双眼，问道。

“有。”雷利说，末了他又补上一句，“只有那么一件事。”

往昔的阴霾终究还是要暴露在阳光之下，藏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雷利从未提起过这些，可在今夜突然说了出来。

他叹了一口气：“我得谢谢你，替我扛了这么多年，如果你觉得我不再适合继续领导均衡，我无话可说，今夜之后我会立即让慎继位，但这事情……就全都算我头上吧，不要再牵连更多人了，这算是我对你的请求……”

“我不是这个意思。”雷利说，“这是我们共通犯下的错，如果要问责也应该由我们一同承担，但是……都过去了，那些事情再挖出来不会有任何人从中受益，我们得向前看。”

藏还是不太明白雷利话里的意思，他这是在提醒我？某种示警？

“修今夜必须死在这里。”雷利看着藏，目光灼灼，“他必须死！所以他的肉身还不能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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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毁灭均衡当然是不可能的，即便夺回肉身他也顶多摧毁因古雷布，这世上均衡门徒千千万万，他一个人是怎么也杀不完的，从这一点来说均衡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但却也拿修无可奈何，哪怕均衡调集重兵将他逼入险境，压倒性的个人力量也能让他来去自如。

这就陷入了谁也拿谁没办法的僵局，可这一代三忍之间不能说的秘密却又给眼前的僵局加入了变数。

这已经不是过去的均衡了，如今的均衡完全就是建立在三忍的威信下的，虽然藏这么多年来算不上优秀，但也能说合格，他没能让均衡复辟，但也不至于衰末。

修是正统的暮光之眼，同时也是均衡的叛徒，‘叛徒’二字已经是打在他身上的烙印，即便四百年前的恩怨再挖出来也不会有人承认他，正统又如何？一个成为叛徒的正统根本就不算均衡的一员。

但如果藏也不是正统呢？——不，他本身就不是正统，四百年来没有任何一个暮光之眼是真正的正统，暮光的血脉自修之后就已经算是断绝了，准确说……如果藏不仅不是正统，甚至连暮光继承者都算不上呢？

如果让人知道他是以作弊的方式通过塔卡奴试炼，如果让人知道他在继位之后以权谋私包庇他人，如果让人知道……

那些秘密之所以不能说，就是因为它们一旦暴露在阳光下就会成为晴天霹雳，说来简单，其实就是尊敬兄长的师弟为了让他通过试炼而偷盗禁典，如果暴露了大不了就是藏引咎退位，让慎接替他——可也一点都不简单，如果深挖下去，那些连根而起的往事会牵连到均衡的每一个人，然后就全都完了。

不是从形体上完了。

而是被奉为信仰的均衡之道完了。

这是比今夜因古雷布毁于一旦还要可怕的事情。

“狂妄。”修说，他看着走出大殿的两人，又看了看两人身后的石棺，“就你们两个吗？留着等我来拿？”

末了他又摇摇头：“我懂了，你们想让我死，但又怕我跑，所以才留着他，你们知道我一定要拿回它对吧——可是，就凭你们两个吗？如果想要我死，恐怕这还不够……”

藏和雷利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走上前来，那石棺就躺在两人身后，以修的速度眨眼就能碰到，修没说错，就凭他们两人当然奈何不得修，但却又没有办法，他们不可能让均衡中的任何人参与此事。

“有意思。”修笑了笑，“守不住秘密，就死么？”

此言一出，藏的脸色豁然大变——他果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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