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9 虚实之间(四)

在池染第一次从修口中得知自己未来会成为白袍先知的时候,他心中就有一个疑问。

为什么‘我’不出来见我呢?

想想看吧,他做了那么多事,回到四百年前篡改均衡的命运,把修骗入黑庙,留下诸多的‘线索’让一切都指向我……为了什么?

常理来说一个人回到过去当然是为了改变未来,也许是他自己的未来,也许是某一段和他有关的未来,抛开什么时间的悖论不说,想要改变未来最简单的方法不是和过去的自己见面么?

告诉过去的自己未来会发生什么事,然后不就可以避免了?

修曾说过,万事万物都要遵循‘因果’的规则,它们从同一因出发,历经亿万种不同的过程,最终导向同一个果,这是不是就是‘我’不出来见我的原因呢?

因为没有意义,不管他出不出来见我,是否告诉我未来会怎样,未来都不会改变,因为我立足于‘现在’,所能改变的只有那无数个过程,导致这些过程的起源在已经发生的过去,我鞭长莫及。

改变未来唯一的方法就是回到过去改变那个最初的因。

那么我们做一个假设,白袍先知回到四百年前已经完成了他要做的事情,池染现在所处的未来是一个已经被改变的未来,这个未来是白袍先知想要的未来。

我们无法得知白袍先知到底改变什么东西,但唯有一点可以确定——相较于原本的未来,现在这个未来对池染更加有利,因为白袍先知就是未来的池染,他总不可能坑自己吧?

那么基于这个假设,再进一步,即‘不管白袍先知回到四百年前做了什么事,他最终的目的都是让现在的自己变得更好,是对池染绝对有利的。’

最终极的有利是什么呢?

是尽善尽美,是心想事成,是福星高照逢凶化吉,是某件事情还在没有发生的时候,你就抓住了它的端倪,就像现在这样,池染觉得你打算说‘你脸色不太好’,你就说了你脸色不太好。

感觉起来是不是像在扯淡?

不,不是,对于一个可以穿梭时间和空间的人来说,将未来的所有发展按照自己的意愿编写为对自己完全有利并不是什么难事。

当然,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夸张,池染并不是全知的,他不可能无中生有,对于他不知道的事情,他是完全没有办法去猜测的,这也意味着他并不是能够预知未来,而是‘预感’未来——预感这种东西,从来就不靠谱。

就像此时此刻雷利还没有说明来意,但强烈的预感让池染知道,他多半是为了慎的事情而来,可为什么呢?

他无从去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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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得下山一趟。”雷利说。

“是因为慎?”池染问,他顿了顿:“我不太明白。”

“我需要一个人帮我当说客劝他回来,因古雷布上就你和他的关系比较好……”

“我说的不是我。”池染说:“我是说,藏刚才不是说由他去吗?如果要追回他,刚才他还没有走远,是最好的时机,你也不是最好的人选,慎是铁了心要去带凯茜走,如果不动武,除了藏没人有把握能把他追回来。”

“由他去……原来他是怎么决定的。”雷利喃喃道。

“你不知道吗?”池染皱起了眉,他意识到了什么:“不是藏让你去的?”

“不是。”雷利摇头道:“他下了封口令,这件事情没人知道,我是从盐潭看守那里问出来的——偶然问出来的。”

“偶然?”

池染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什么叫偶然问出来?雷利话中有话,可他没法参透其中的意思。

“藏是不会让这件事情声张开去的。”

“为什么?”

“因为不人道,自古以来费舍村就是因古雷布的门户,战时它就是均衡最外围的防线,要是有人意图对因古雷布动手,那么他们会被狙击在费舍村里,那里将成为一线战场,这是均衡既定的防卫机制,并不是某一个人制定了这样的机制,而是千百年的传统决定了它,如果声张开来,牺牲村里那些无辜人的性命仅仅是为了创造一个对均衡有利的战场,这会带来很多麻烦,站在均衡领袖的角度上,藏必须封锁消息。”

“为了这种莫须有的东西,他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管不顾了!?”

“谁说他不管了?”雷利缓缓道:“你以为在暮光之眼下了封口令的情况下,我真的能偶然从盐潭守卫的空中探听到这个消息?”

“你是说……是藏授意那人‘偶然’把消息透露给你?”

“领袖与父亲之间并不矛盾,藏必须维护均衡的规则,因为他的任何作为都被所有人看在眼里,他必须公正,必须无私,慎盗取圣器下山,如果他贸然去追,费舍村的问题就藏不住了,慎也将受到惩罚,而这一连串的行为落在所有人眼里,大家都会觉得暮光之眼有失公允,他偏袒自己的儿子,所以他将这消息透露给我,我则帮他处理剩下的事情,能顺利追回慎是最好的,如果不顺利,不管是慎落在了三原教手里还是这事情暴露了,他都与此无关,责任是我和慎的,他从来没有授意我做任何事,也没有因为自己的儿子动用任何均衡的力量。”

“可是……”

“可是什么,进去穿件衣服我们准备出发了。”雷利拍了拍池染的肩膀,叹气道:“有的时候我觉得你想法太复杂,有的时候我又觉得你想得太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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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光之眼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物。

他们像是天生的领袖,全心全意维护均衡之道,只有在极少数的时候,他们会悄悄地作弊,为了一己私利做出一些你绝对想象不到的事情——这不是什么坏事,利己行为是你还是一个人的证明。

就像慎盗取圣器决然下山要挽救费舍村,从行为来说光彩熠熠,可他的动机其实只是为了自己,他并不想拯救整个村子,他要救的只有一个人。

又像藏是想要去追回自己儿子的,可他又不能明目张胆的去做,所以暗中把消息透露给雷利,然后雷利自然就会明白他的意思,代他出手去做他想做的事情——最有意思的是,假如在追回慎的这个过程中出了任何问题,都和藏无关,背锅的是雷利。

无情的领袖和有情的儿子并不矛盾。

无情的领袖和有情的父亲也不矛盾。

池染从未像现在这样感觉到世界的真实——每一个细节都是如此栩栩如生,你很难去怀疑它们是假的。

这个地方,这个均衡的圣山因古雷布有两面。

你所看到的是一个强盛宗派的宗门所在,可地下你看不到的地方,是一个充满未来气息的超现实之地。

这里的每一个人,藏、雷利、缇娜卡……三个月前池染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他看到了大多数人所看到的表象,而到今天,他正慢慢的看见那些不为人知的内在。

通过东苑的小桥,行至中央广场,从这里穿过南苑,然后从正门下山,慎也是凭借净蚀强行闯过山门的,如果速度够快……不行,时间过去太久了,就算速度够快也追不上了。

当然这些都不是池染要担心的,事实上他觉得现在去追慎没多大意义。

以慎的速度,现在应该已经到费舍村里了,如果他被三原教发现了,现在谁都救不了他。

夜已经很深了,照理说这个时间中央广场上应该是没有人的,但很奇怪,远远地池染就看见经楼前围了很多人。

经楼……这么晚了那里还会有人?

不详的预感在心中涌起,池染猛然想起,这个时间只有一个人还可能在经楼里的。

雷利也停下了脚步,他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

人群分开了,藏从经楼里走了出来,他远远地看见了雷利,脸色同样难看。

那小女孩,就被抱在他手里,一动不动,像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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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该签到了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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