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新生命(上)

96.新生命(上)

自从上次被韩勋发现我们曲解了他是gay后,我见到韩勋一直绕道走,因为不知怎么面对,我也想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去诚诚恳恳地鞠躬道歉,可是又怕旧事重提会让他彻彻底底地再尴尬一次。

海伦的事更是不能拖了,眼见预产期将至,而我又成天奔忙在外边。晚上还好我忙完工作也差不多后半夜了,那么她前半夜如有什么需要,我都可以鞍前马后随时待命,后半夜我在她床下搭个地铺,她叫我也可以第一时间回应她。可是白天怎么办?白天放她一个人在家着实不放心。

而且有一次我晚回家,家里漆黑一片,我以为海伦外出未归,正准备拨打电机找她,却听见黑暗处有啜泣声,那种极度压抑又难忍的悲伤瞬间勾出了我的眼泪,我垂下欲打开灯的手,静立在黑夜里,思念这种东西就像深埋骨中的刺,无时无刻不在身体的某处剧痛一下,说是终会遗忘,可是哪里有这么容易?如果真的像数学公式一样和时间成反比就好了,这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每座城市的深夜里就不会垢藏着那么多的悲泣与情伤......

最后还是海伦发现了啜泣声比她大的我,她打开了灯,擦去眼泪,向我露出了一笑,没有掩饰性的语言,而这一笑又勾起了我回应的一笑,是的,再难再痛,我们不都得挺过去吗?而且我们有彼此在身边,而且我们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走进卧室打开抽屉,取出一张一直未送出的贺卡,那还是在一次离开陵园时,伫立在那些青松翠柏中的所思所想,想送给海伦鼓励她重新站起来,好好生活。那时还不知海伦是否已走出那段悲伤,想寄却又不敢冒然寄,怕反而会勾起她的思念。那时树葬的事毫无起色,我终日心情郁闷,做什么事都含着悲伤的情绪,那时只有石坚是快乐的,即使没有希望,即使遭遇那么多挫折,即使我们身无分文,不知明天在哪里......好在那里有石坚!石坚?又想起他了,他似乎早已深深地嵌入我的生命轨迹,只要回忆,不时不在我生命中每一个影子里出现。

我将那张小小的翠绿的贺卡交到海伦手中,她唇边的笑容放大,接过打开,面对那些句子:爱的诗句

谁说的

不尽相思泪

谁见过

常圆的月亮

若是你始终不肯抬头

看不眼窥视你许久的那片叶

那么在树下稍站一会儿

允许我为你遮起一片阴凉

我不愿意做玫瑰

让你摘下送与别人

我不愿意做钻石

让你嵌起赠给别人

我只愿做一片小小的叶

为了窥视这了遮挡

为了

为了你

我随着海伦的目光,在她身边背诵着,我不知为何事隔这么久了,我竟然还能记住这些句子。而在我的声音里,海伦刚刚已停下的涰泣声渐渐放大,我没有停下,我想要哭就索性哭个够吧!索性把心中的憋闷纵情地发泄出来,于是在念完这些句子,我与她相拥着大哭了一场。

连着月余的白天晚上连轴转,忽然一天我就得了咽喉炎,时时咳嗽,又怕晚上咳嗽声吵醒海伦不能入眠,于是索性与海伦商量将她外婆也接到此处,才算圆满。

这日我正从陵园的拐角处绕出,迎面就撞见韩勋,再躲闪就显得刻意,他站着不说话,我也搜肠刮肚地在找词:“那个......上次您让我写的陵园新规划我弄得差不多了,题目是《打造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现代陵园》,请问到时我打印几份比较好?”

细看韩勋有一点憔悴,“米露!那次在酒吧你看见的那个坐在我对面的人真的是那里的dj,我当时正准备在上海办一家酒吧,跟他谈跳槽的事呢!你说我挖墙角?也可以这么说。那里明显已经营不善,用他的资源和经验,可以跟我合作开一家新的,为什么一定要死守着原来那个行将枯木的过去呢?”韩勋的眼睛里有一丝受伤,似乎还有一抹我看不懂的深意未达眼底。

我咽了一口唾液,想润润干燥的喉咙,却说出了一句傻傻的话:“那你不是gay?”

“谁说我是gay?”韩勋立刻成了一只暴怒的小狮子,一点缓冲的余地都没有。

我掩住口,谁说他是gay?那不正是我吗?我只有躲的份儿,“呃,我有个客户要谈,我先撤......”我逃也似地奔了,仿佛他在我身后撵着似的,其实当我跑不动,不得不停下来喘气时,再回头看,哪里有韩勋的影子?原来被冤枉会这么伤心的,也是,看我都冤枉他啥了?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大概是最不可容忍的了吧?

我还没直起腰,手机就急促地响起,难道是韩勋跑不过我,打电话来向我讨要检讨的?

“米露!”海伦的声音,“快到我做产检的医院来,我要生了,我外婆她搞不清这里的情况,快呀!”

“啊!来了!来了!你再忍一会儿啊!我马上到!”我急得语无伦次了,这种事哪里是能忍得了的?

白色的医院我已不陌生了,熟门熟路地向那个方向跑去,除了脚步零乱,心中也充满着慌乱,以前来都是满含恐惧和心痛,这一次却是充满期待与希望,我奔跑着,一次次挤过人堆,“借过,借过,抱歉,谢谢......”

长廊的尽头海伦的外婆正手足无措地等候着,一看到我马上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拿着一张纸向我比划着,“米露,你快帮我看看,这是手术告知书,我看着心里渗得慌,条条都是要命的,我不敢签,我手抖得厉害!”这位坚强的老人在风蚀残年的现在又一次经历了手术签字决定生死的关头,是不是她想起了上次女儿的命运在她笔下的改变,而如今孙女的生命也有待她来决定,叫她怎能不心慌?

一边医生又来催了,“郑爱玲家属,手术告知单签好了没有?”

“医生,再等一下,她爸爸马上就来了,马上!”我看海伦外婆都快哭出来了,“我没办法,我通知了她爸爸,我不能不告诉她爸爸......”

“海伦!海伦!我来了!爸爸来了!”人群中突然传来海伦父亲的声音,只见他快步分开人群挺身向医生跑来,“我来签,我签!”许久未见,海伦父亲一下子老了许多,鬓角的白发好像一瞬间蔓延了开去,连着眉毛,胡子都染了霜花。

“这份告知单父亲不能签的,一定要郑爱玲的丈夫本人来签,她丈夫什么时候到?”医生坚决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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