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朝廷公推侯君集为平叛行军总管之后,长安就发生了一件不算小的事情。
有个人死了,被吓死的。
“人生七十古来稀,杨温……杨温都七十有二了,居然被活活吓死?还是被他亲弟吓死的。”
“这算什么?魏征去职之后,你当谁接侍中一职?原本是太常卿杨景猷。这下好了,受杨续这兄长牵连,听说连太常卿都保不住。兴许就要去给侯君集做小……”
“杨家真是背时啊。”
“屁个背时,杨续那老不死的跟郑王一后生敛财放贷,活该有此劫数。”
“此话怎讲?”
“我告诉你,你可别乱传啊。其实这巨野县……”
长安城的车把式们,纷纷跟外地来的客人扯着外朝消息内廷秘辛,说的有模有样,论谁也挑不出一个错去。有些没见识的,还会暗暗佩服,不愧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连车把式都有这般见识,简直就是“胸怀韬略腹有经纶”,堪称市井遗珠,坊间瑰宝。
“朕对杨家做什么了吗?”
李董脸色极为难看,好死不死的,杨温居然这时候死了。
杨温杨恭仁,别说是这时候死了,就是出去看猴戏被猴子挠死,这事儿都能溅李董一脸血。
更何况,这时候事涉郓州刺史杨续,也就是杨恭仁的弟弟。这特么上哪儿说理去?谁都会以为是他要搞杨续,然后可能要牵连到观王之后,指不定还要扩大到弘农杨氏身上。
为啥?谁叫一起犯事儿的还有郑王李元懿?小伙子正事不干,学人放高利贷,你特么是那料吗?
李董恨的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他又不能把李元懿吊起来打,兄友弟恭啊,相亲相爱啊,去他娘的!
“陛下什么都没做,但凡人不会因为陛下什么都没做,就会体谅陛下。”大舅哥长孙无忌一脸的淡定,这事儿特么的又不是他倒霉,他摆出宰相器量,又不犯本钱。在皇帝妹夫面前装个逼又算得了什么!
砰!
李世民一巴掌拍在案桌上,“李杨互为姻亲,朕岂会如此不智?杨恭仁当真……当真是给朕难堪!”
“追赠开府仪同三司总是要的。”
依然很淡定的长孙无忌说罢,又道,“之前袁天罡、虞世南观风九嵕山,陛下属意如何?”
李世民久久没说话,帝陵选择上,他并不属意虞世南那套,他想要效仿汉高祖刘邦,要霸气绝伦叹为观止。
只是眼下还僵持不下,不过长孙皇后倒是很满意九嵕山,希望自己死后能够埋那儿。皇后的意见,也使得李世民倾向于九嵕山,但还是有些不甘心。
此时因杨恭仁之死,长孙无忌倒是提醒了他,需要尽快定下帝陵所在。
划分陵区,于朝廷于百姓,都是相当要紧的事情。
“追赠开府仪同三司,潭州都督,将来允许陪葬帝陵。”
这是应有之意,长孙无忌得了皇帝承诺,便去门下省寻马周。又约了李靖、房玄龄、戴胄,很快马周就起草了对杨恭仁的追赠诏书。
长孙无忌签字盖章,房玄龄立刻安排礼部调派杨家相亲的礼部官员,前往观国公府邸先行通气。
作为“仁者必有勇”的杨恭仁,居然被活活“吓死”,此事如何都不能作为事实宣扬出去的。
于是杨恭仁的前隋履历被拿出来宣扬一番,接着就是归唐之后的“忠于任事”“恭谦下士”,总之,作为一个隋朝“拼死力战”“功盖诸将”的**,他怎么就到唐朝高高兴兴上班安安全全回家呢?
**是不可能被“吓死”的,所以杨恭仁是过劳死,是积劳成疾。那么,为什么他过劳死,他积劳成疾呢?因为他心怀百姓,因为他得遇明主,所以才努力工作回报社会回报国家回报明主。
要不是杨师道自知“入相”无望,他差点就信了。
“大人……”
杨豫之一看自己老爹一副死全家的表情,顿时知道爸爸心里苦但是爸爸不说,不过外面弘农杨氏的子弟等着,又不是装不知道,于是他小声地说道,“大人,该去伯……该去观国公府上啦。”
“唉……”
杨师道长叹一口气,“命苦啊。”
回想起来,他过的最爽的一段时光,居然是当灵州总管那会儿。后来飞凫箭捞钱,美滋滋啊。
剩下的,都特么是苦逼的回忆。就说眼前这个儿子吧,他是自己老婆生的……这本来没什么问题,杨家隔壁也没住姓王的。
但问题在于,他老婆天天思念她的前夫……
没错,他老婆是二婚。
大唐帝国有限责任公司老董事长的五女儿桂阳公主,她前夫赵慈景跟他能比什么?除了长得好看,放前隋给他提鞋都不配。可长得帅有优势啊,没瞧见张公谨长得帅就被公主拖马车上扒衣服生米煮成熟饭?
桂阳公主跟她前夫不但生了儿子,还生了两个。这也就罢了,还特么在长寿坊给赵慈景盖了座寺——崇义寺。
隔三差五就去寺上香祈福,活人果然是争不过死人啊。
杨师道每每想到这里,就觉得人生已经这样艰难了,老子临死之前想混个宰相当当,这不算什么过分的事情吧。好歹老子出身也不差,智商也不低啊。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那个年轻时候超能打的亲哥,特么被另外一个放高利贷事发的亲哥给吓死了……
杨师道内心有一句“入娘的”实在是讲不出来,自己仕途无望,顶天皇帝怜悯一下,临死之前混个吏部尚书,然后挂个“参议朝政”的名头,过过干瘾。
兄弟几十年,你特么居然在这时候害我?
杨师道想不通啊,憋屈啊,看着儿子更心塞更郁闷。一想起张公谨,一想起侯君集,哪怕是李绩……他都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这些货色,当年怎么可能和自己比嘛。
张公谨是土鳖,侯君集是流氓,李绩是山贼……这种货色,居然小日子红红火火,想想都觉得憋屈。
“叫上你母亲,一起去你大伯府上吧。”
“是。”
杨豫之虽然应了下来,却半天没动弹。
杨师道横了他一眼:“那还不快去?”
“大人……”杨豫之怂的跟鹌鹑一样,细声细气道,“母亲昨日去了崇义寺,说是要去三天,若无要紧,勿去烦扰。”
此话一出,杨师道当时就像看智障一样看着杨豫之,房内鸦雀无声,半晌,杨师道像是用尽全身力气一样,冲着杨豫之咆哮道:“你亲伯父亡故,难道这还不是要紧吗——”
“是、是、是……”
杨豫之忙不迭转身夺门而出,竟是在门槛处绊了一跤,摔了个跟头。
见儿子这般形状,杨师道竟然是笑了出来,整个人失去了力气,瘫坐在椅子上,两行眼泪,瞬间就流了出来。
展开全部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