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只要我们在一起(上)
往后的日子,我连和石坚斗嘴的时间都没有了,我接了几个大客户,我成天奔波于陵园与医院,当然还有火葬场。另外陵园的设计也一直在赶工中,石坚最近忙业务也总是很晚回来,而他回来时我都几乎没功夫跟他说几句体己话,但这种各忙各的,相互支持互不打扰的状态却一点都没让我们生分,这就是心在一处的原因。只要心在一起,即使一整天都说不上一句话,心也是满足的,空气也是甜的,再简陋的一切都变得美好,只要我们在一起!
韩勋说我是坚定的,而这份坚定却无时不来自于石坚的坚定,石坚坚定地和我在一起,石坚坚定地支持我搞不被赞同的职业,石坚坚定地安抚我时常脆弱、特别容易受伤的心。没有石坚的坚定,就没有我的坚定,我不敢想象,如果没有石坚在我的身边,我还能坚持得下来吗?
我穿了套正装,今天准备接待一位未婚夫去世的客户,翻好衣领,我蹑手蹑脚地冲还在熟睡的石坚额上献上一吻,不能吵醒他,他最近陪完客户很晚回来还要做计划弄方案的每天都到很晚。
我站在一棵青松面前,我的前面是一脸悲伤的准新娘小方,小方二十出头,青春秀气,此刻正泪流满面地倾诉着,让我看到一对志同道合的恋人从相知到相爱的过程,一路走来多么得不易,他曾说要带她去爬最高的山,只等任务一结束,可是一个任务结束了,又来一个新任务,每一个都刻不容缓,每一个都使他马不停蹄,他只能舍小家,她对他说:不急,我们有大把的未来,我们有的是时间去爬最高的山,去看最清的湖,去看最辽阔的海,可是在一次缉拿中,为了救人,他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就在他们的婚期前一个月,怎能叫她不悲伤?那才欲展开的一段人生美好画卷瞬间泯灭,才建起的爱之高楼顷刻坍塌,她说她的人生也毁了,她的信念也随之崩塌了,他是她的常青树,他说过要为她遮风挡雨,这句话听着这么熟悉,原来相爱的人心愿都是如此相像。我想起了石坚,他又能何尝不是我的常青树?用他的挺立,用他的坚毅,笔直地站在我的面前,让我在伤心的时候可以靠一靠,在无助的时候可以依一依。
小方又说,他们原本说好圣诞节带一棵圣诞树回家过节的,可是圣诞节他却被派出巡逻,就这样等了一个圣诞节又一个圣诞节,直到现在才有机会种一棵圣诞树,只是他已长眠在脚下,再不能亲手布置圣诞树,甚至不能再看一眼他的恋人亲手为他植下的青松,高大挺拨的青松,巍峨屹立的青松,顶天立地的青松,此时此刻正孤独茫然地竖在他与她之间。
我挂起一颗银白色的绒果,指边有松针微微地扎手,小方拉过一条枝蔓扎了一个大红的中国结在树上,红绿相间,喜庆热闹,小方说,她这是在为他们的婚礼布置呢!还有心形吉祥符,还有同心结......我默默收起了小绒果,帮着小方把苍松打扮得一片火红。
我在青松下站了很久很久,直到人都走光了,直到小方也被亲属拉走,直到只剩下我一个人独自静立于树下,我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泪流满面,不仅仅是感动于他们的故事,更是感慨于人活当下,那些期许与盼望还是早点付诸于行动、尽快实现吧!谁知道明天和灾难哪个跑得快呢?今天,就在今天,我一定要去把向石坚承诺过的海鲜羹做了,决不再拖,决不!
擦掉腮过的泪水,我扬起了嘴角,试着露出一个欢快的笑容,我说过要对石坚多笑笑的,自从他来我都没怎么欢快地对他笑过,他都提意见了,这也算是我能予他不多的东西之一吧!
陵园的设计我也已完成得差不多了,长亭与短亭的设计已经结束,就差那一处断桥还有最后一点点收尾工作,一想起断桥将在我和石坚曾跳入的河上跃起,心情就有些小激动。
收工那天我早早地睡下,第二天早上还有两个客户要接待,当晚连石坚什么时候回来我都不知道,石坚也是刻意没有吵醒我,这是我第一次晚上没等门响就去卧室就寝的,也算是第一次听石坚的话不用等他了。
一个客户定在早前允许我们在四面山坡上植树的陵园,落葬他们患大肠癌年幼的爱女,夫妻俩一路地痛哭一路地懊悔,怎么也不会想到孩子也会得大肠癌,所以根本没有注意过这方面的症状,而是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女儿的学习成绩上,如果当初能分出一点心来关注一下女儿的不适,如果能少一点望女成凤的奢望,如果还能有如果,那么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女儿还是那个可爱上进的女儿,可是世间终究就缺个如果,永远没有后悔药可吃。这个小女孩我是一路从病房盯着的,丧事也是我一路帮着操办的,入陵园时因这所墓区是统一植树的,但客户嫌统一植的树木因气候和植入时间太短而稀疏飘零,我还特地调了一大株爬藤植物环绕在树枝上来彰显繁荣昌盛,毕竟那孩子曾经是个多么鲜活的生命,如果不患病未来将有成把成把的大好时光,生命之树理当茂盛。所以此时境地,免不了又陪着唏嘘不己。最近眼泪落得太多了,怪不得世人都不爱入这行,都爱去操持结婚喜庆的婚庆公司去了,每天开心多一点!
中午来不及吃午餐,当然也确实吃不下,再赶赴小区对面的陵园,这里将有一位中年学者哀悼他患乳腺癌去世的妻子,他要求植一株清冷的竹子,他说他的妻子生性孤傲,身形挺拔修长,傲雪凌霜。对于他的请求我也尽力去满足,我们特地去周边城市的竹海调了一株硕大的竹子,才让这位学者先生满意,当这位丈夫对着翠竹念悼词的时候,我望着墓碑上硕大的“爱妻”二字,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首诗,我在心里默默地念着那首诗: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石坚说“那我就只能下辈子等你找我了啊!”
石坚说:“我怎么可能忘了你呢?”
石坚说:“下辈子投胎即使投个白痴也把你拉着,跟你生个双胞胎。”
从墓地出来我的脸始终绷着,似乎还未缓过来,突然看到韩勋的笑脸,我一时没适应过来,很是不习惯的样子也许使表情生硬了些,让韩勋看着很是漠然。
“冰冷的现代小龙女从古墓回来啦似乎很不欢迎我啊!”韩勋一如既往地四处展现着他的嘻哈风,配着“不正经”的玩笑向我打招呼。
“怎么会?你是我老板,不过我可不是逢迎献媚的员工,您不习惯啦?”也许心中并没把这个嘻哈老板看成古板的人,我半开玩笑地怼回去。
“嘴刁齿利,看来还没陷没进去太深。”韩勋又露出他特有的嘻哈表情。
“韩总,设计稿我已经完成了,正好带着,您拿回去审阅吧!”我笑笑,避开调侃,进入正题。
“这么快?效率挺高。”韩勋特意看了看我核桃般的眼睛和浓浓的黑眼圈,“怎么?最近这么拼命?白天跑陵园,晚上加班赶工做设计?我可不是周扒皮,没有拿鞭子在后面催你的意思。”韩勋晃着手中我递给他的设计稿。
“噗嗤,”我有些破冷而笑的意思,“想不出韩总也开始跟员工开嘻皮的玩笑了。”
“我很嘻皮吗?”韩勋注视了我一会儿,像是判断我说的话的真假。“我以为至少在你面前我不是。”
我很想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当然如果是石坚我还会直言调侃:虚伪,假正经,臭美,往自己脸上贴金什么,别以为你装成一副认真的样子就能掩盖了你的本质......但是对着他,对着老板,我深知祸从口出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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