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想想这只是一个被宠坏的十岁小女孩儿,那么倒也可以接受,刀锋意志什么的,距离她还很远。
最难以接受这一幕的,反而是娑娜,一直以来艾瑞莉娅都给她一种‘勇敢大姐姐’的感觉,可一刹那的时间,这个大姐姐变成了‘流鼻涕的小妹妹’,这种巨大的落差让她愣在原地手足无措。
恩,那感觉就像是一万头草泥马从天而降,在你的心头狂奔而过,眨眼就消失不见……
一开始只是寻常的啜泣,可随着那群道场弟子越来越近,这哭声变得越来越大。
等到所有人扑至面前,把这地牢围个水泄不通后,艾瑞莉娅已经哭得近乎‘歇斯底里’起来,她小心的偷瞟了一眼辛德拉,然后又看到了周围的人群,恩,底气实在是太足了。
“她,她欺负我!”
艾瑞莉娅指着辛德拉,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其实那眼泪根本就没有多少,与其说那是泪水,倒不如说那是强挤出来的液态眼屎。
但这不妨碍任何人对‘道场小公主’的宠溺,所有人都对辛德拉怒目而视,若不看她只是个小女孩,恐怕大家早已一拥而上。
随着哇哇的哭声,温度在迅速的降低着。
就在形势一触即发之际,地牢的石门‘咔’一声打开了,里托沉着一张脸出现在门里,他扫视着地牢门口的所有人。
“吵什么。”
他的声音不温不火,却是透着明显的不满。
艾瑞莉娅咻一声吸了吸鼻子,泪腺的闸门瞬间关上,她手忙脚乱的抹掉脸上的……额,‘液态眼屎’。
若不是双眼依旧有些红肿,你可能根本看不出来前一面她还哭得撕心裂肺。
“父,父亲……”
她耸搭着脑袋,声音绵得像是从喉咙里溜出来的——叫嚣的大公鸡一瞬间变成了温顺的小兔兔,这变脸的功夫,和泽洛斯有得一拼。
里托没有张会艾瑞莉娅,他的两只眼睛如刀一般扫过那些拱卫着艾瑞莉娅的道场弟子,每当他目光所及之处,无人不是悻悻的低下头:
“你们都不用练功么?”
人群退了小半步,那个一路从门口追着辛德拉的门房指着她小声道:
“刚刚……她,她……”
“她是客人。”
“可她一言不发就冲了进来,我以为,以为……”
“好了。”里托看了辛德拉一眼,挥了挥手:“我明白了,你做得对,这事和你无关。”
他没有在辛德拉的问题上多做纠结的意思,目光再次投回了人群:
“还不散了!?”
他的声调拔高了一些,而后人群中响起了松气的声音,仿佛是得到了某种恩赦,他们就像潮水,来的快,退得更快。
艾瑞莉娅不着痕迹的拉住了娑娜的手——刚刚她如众星拱月,可在父亲面前,没人敢护她。
她不敢看父亲,但她知道父亲在看着自己,在他的目光下,她的头越来越低——其实这是件特别奇怪的事情,里托算不上是一个严厉的师父,更算不上是一个严厉的父亲,有的时候他甚至可以说是温和的慈祥的,可所有人都怕他。
“你呢?今天不用上课?”
艾瑞莉娅的头几乎要埋进自己的胸口了:
“我听说池染回来了,所以就……”
“所以这个就是你逃学的理由?”
“不是,我就想……我,我……”
艾瑞莉娅说着说着,却又哽咽起来,眼睛里泪花在打转,好吧,这一次,不是‘液态眼屎’,这是真正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泪珠啪嗒啪嗒的掉在地上,不同于片刻之前的哇哇大哭,此刻艾瑞莉娅是真的让里托给‘吓’哭了。
一旁的娑娜还在恍神之中,她从小备受欺凌,可她从来不哭,因为她知道,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完全无法理解,为何艾瑞莉娅会这么喜欢哭,要知道,就在几分钟之前,艾瑞莉娅还是她心中仅次于池染的崇拜对象。
看着面前抽泣的艾瑞莉娅,里托开始头疼起来,对于这个小女儿,他一向是比较满意的,她不像泽洛斯那样让人操碎了心。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无形中给这个小女儿带来了很多‘特权’,里托一直把艾瑞莉娅当成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儿来养,可这避免不了她从小就被泡在蜜罐里,所有人都对她特别对待,她被捧在天上,其中最尤为突出的就是泽洛斯,三年前因为艾瑞莉娅,他差点儿把立宪法院给烧了,这也是里托把他撵出普雷希典的原因之一……
但是里托心里明白,艾瑞莉娅绝对不是那种被宠坏的小女孩,尽管因为环境的原因,她不可避免的有些‘娇弱’,可从小的教育,从小所处的环境——她成长于飞天道场,这是一个男人的世界,剑与武道的世界,她的个性中,开朗活泼占据了主导地位,有的时候她甚至还有些豪爽,就如娑娜的那件事,要知道,艾瑞莉娅不过十二岁。
十二岁的女孩用每天上学放学的时间在隔壁的孤儿院里挖了一个洞出来,你十二岁的时候会干这么‘胆大包天’的事!?
艾瑞莉娅是娇气,可她的娇气仅仅是表面上的娇气,她真正的缺点,是一些让人无法理解的缺点:她在某些时候,某些情况下会变得非常脆弱,特别是在面对自己这个父亲的时候——里托同样无声的溺爱他的女儿,他从来就没对艾瑞莉娅说过一句重话,可即便如此……
他的脸色只要不好,就能莫名其妙的把艾瑞莉娅吓得哭出来,然后泽洛斯就会满脸不善的看着他。
有的时候里托都会想‘我的女儿惧父,我的儿子蔑父,我这辈子怎么活得这么悲催!?’
面对女儿的泪水,即便瓦洛兰最强又能如何?
里托只能干咳一声,然后尽可能温柔的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艾瑞莉娅的脑袋:
“好了,今天不想上学就……”
“哇~~~”
她哭得更凶了……
里托一下子就僵住了,这,这……我对你板着一张脸,你要哭,我和蔼的对你笑,你还是要哭,难道要我哭你才会笑么!?
辛德拉和娑娜看着这对父女,气氛非常的尴尬。
艾瑞莉娅依旧在哭着,最终是辛德拉打破了僵持的气氛,她对着里托道:
“我要见他。”
辛德拉无意中挽救了里托的窘迫,但谈正事的时候里托可从来不会妥协什么,他摇了摇头:
“他需要休息。”
“我不会打扰他。”
辛德拉直勾勾的看着里托,这里所有人都对这个男人心怀畏惧,唯独辛德拉不怕他。
里托看着辛德拉毫不退让的双眼,心中暗道‘什么时候艾瑞莉娅也敢这么看我就好了’,他再次摇了摇头:“不行,要见他可以等他醒了之后——为何一定要现在呢?”
“我喜欢他,我一定要见他。”
艾瑞莉娅的哭声戛然而止,而娑娜则大睁着双眼——这几分钟的时间给她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喜欢!?
里托似乎也无言了,可他继续摇着头:“你喜欢也没用,我说过了,要见他可以,但不是现在,他现在的情况很不好,受不得半点儿打扰。”
池染的情况当然不是不好,只是里托不愿意这几个女孩看到他现在那个样子——一个浑身是血的血人?
辛德拉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里托的坚持让她产生了动摇,她看着里托身后漆黑的房间,那里面有浓重的血腥味传来,她心里真的很慌……
“走吧,娑娜。”艾瑞莉娅开口了,她瞟了一眼辛德拉:“我们要理解父亲,别像那些野蛮人一样只知道闷头直冲。”
辛德拉对于艾瑞莉娅的挑衅毫不在意,准确说她就不知道那是挑衅,她看了里托两眼,还是选择了退让。
艾瑞莉娅拉着有些不情愿的娑娜离去,两人都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了,可艾瑞莉娅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问道:
“对了,父亲,阿狸呢?为什么没有看到她呢?”
里托一下子愣住了,阿狸……你让他如何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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嵩赞河,河面无风,永恩接过师弟手中的热茶,轻轻抿了一口。
两天了,他已经找了足足两天,两天前是均衡教派的忍者们陪他一块儿找,现在是赶来的道场弟子们陪他找,他们几乎把这段河翻了个底朝天,可依旧是一无所获。
他很疲惫,但心中的一股念头支撑着他,即便是喝茶的时候,他的双眼也没离开过河面——也许下一瞬就能有什么收货也说不定呢?
这两天来,他很少说话,脑海里一直在回想那天晚上的那些事。
为什么?阿狸为什么会从黑炎号上掉下去呢?师父有多强永恩再清楚不过了,他老人家既然能护住池染,为何就护不住阿狸呢?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下坠的滞空时间也至少有一分钟吧?即便师父本人被强敌拖住分不了身,可那柄随心而动的飞天剑难道是摆设?
当然,永恩从不怀疑师父的能力,他只是有种隐约的感觉。
师父……似乎在隐瞒什么。
“永恩师兄,先休息休息吧,你已经两天没合过眼了。”
送茶的小师弟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但永恩没有休息的意思,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有消息了么?”
小师弟摇头:“我们的人已经找到下游去了,还是没有。”
永恩似乎有些烦躁,这句话两天来他已经问过无数次了,可每次都是这个回答,他一拍船舷,低吼道:
“继续找!下游没有就到上游去,上游没有就找支流!”
…………………………
一个人要是掉进了河里,怎么可能会漂到上游去呢?
小师弟的面容有些尴尬,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开始开口:
“永恩师兄,已经两天了,就算能找到,她可能已经……”
是的,长达两天的寻找依旧毫无消息,如果没有变故,阿狸生还的希望几乎是已经没有了,永恩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他捏紧手中已经空了的茶杯,沉默良久。
他想起了第一次在灵幻森林见到那对兄妹的情景,然后是回到普雷希典那天在道场门口的情景——他曾无数次拍着胸口信誓旦旦的重复这个概念‘在普雷希典,我永恩能护住你们,即便我护不住,我还有师兄弟,还有师父,艾欧尼亚没人能招惹飞天道场’。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永恩的声音很平淡,但他心里却一点儿也不平淡,因为……
许下了承诺却没有做到,这和诈骗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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