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九章 貌合神离
“谢主隆恩”载漪深深叩下头去,起来时已是泪流满面,也不敢擦掉,一步步退出大殿
载漪回到府中,心理还在翻腾着,怔怔的盯着院外的一株枣树出神静芳几次想问,又不知道皇上的话中涉及到自己没有,又不便直接开口询问,只好坐在一边描画、剪花样子
过了良久,忽听载漪深深的叹息了一声,静芳吓了一跳,强笑道:“你这是怎么了,不言不语的,愣了这么长时间,就是挨了皇上的骂,说出来我也好帮着你一起出出主意啊”
载漪一笑,说道:“我过几天还要出差,别的都好,就是舍不得你”于是就把皇上刚才接见自己的情形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接着说:“你见的我的那首诗是太湖女贼写的,她本来把我当成脏官想暗杀我,被我生擒住了三次都放了,没成想我临回京时她竟然托人送来了这首诗,看样子是对我动了真情了,这次扬州之行真不知道会不会再见到她,要是见到了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她”
“我说的呢,茶不思饭不想的”静芳接过丫头捧来的参汤端给载漪,往桌上一墩笑道:“你去把她活擒过来,回头向皇上求一道赦令,只要主子一句话,她不就是你的人了”
载漪笑道:“你就不吃醋吗?还说出这些风凉话来”
“男人们不都那样?”静芳笑道:“要都吃起醋来,天下女人还不都被活活气死了”
载漪这时心情才逐渐稳下来,将自己在外的情形说给静芳听,夫妻俩絮语滔滔,忽然家人飞跑进来报说:“王公公下旨来了”
“快请放炮、开中门”载漪和静芳一下子都站起身来,静芳亲自给载漪穿换官服,先穿了九蟒五爪的袍子,外头套上孔雀补服,将一顶蓝色明玻璃顶戴端正的替载漪戴上,载漪端坐在椅子上,由静芳把官靴换了,命丫头们排案焚香刚收拾停当,王商已经带着两个小侍卫、四个太监迈着方步进来了静芳赶忙回避到里屋载漪只迎了两步,转回身面朝北方长跪在地
王商面无表情,在香案后面南而立,扯着公鸭嗓子大声道:“载漪听旨”
“臣载漪,”载漪叩头有声,“恭聆圣谕”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王商读道,“端郡王、乾清门侍卫载漪奉差巡视江南各省、勤劳王事,卓有政绩,深合朕心着加二级上书房行走,兼领散秩大臣,给假半月,前赴扬州巡查,办理钱粮事务回京后再行赴任钦此”
“奴才谢主隆恩”
载漪觉得一阵晕眩,没想到皇上不到两个时辰就作出这样的决定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诸般滋味都有,木楞楞的慢慢站起身来这时王商已经换了一副笑脸,给载漪打千儿请安,“奴才给爷道贺了天公祖师阿弥陀佛,谁见过象爷这样的,不到四十岁就晋升为朝中宰辅不是奴婢当面奉承,您这福相,做五十年太平宰相是稳稳当当的”
“取五十两黄金”载漪微笑道:“赏给王公公”
王商领了金子自然是喜滋滋的走了静芳备了一桌水酒为丈夫饯行,又忙着给他收拾行李,忙个不停,还叫管家专门挑几个能干仆役跟着载漪笑道:“你想叫我把家搬着走路么?这么不放心,干脆你扮个丫头跟我一道儿走,省得你牵挂我在外头拈花惹草,我担心你在家偷汉子”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静芳脸一红啐道:“没良心的,人还没走就想出去招蜂引蝶了你又不是个细心人,我不帮你支应谁来帮你呢”
“我带着人事部的路引,一路都有驿站供应你不用*心这儿*心那儿”载漪笑道:“奉旨出巡,要什么有什么只是我甚么也不要我要一路私访出去”
静芳正在叠衣服,听见这话不禁一怔,忙过来盯着丈夫问道:“真的?你不是说风话?”
载漪说道:“这不是什么风话我要是一路官轿出去,还是在官场上混,听他们吹嘘政绩,看他们一脸谀笑,还能访出什么实情来?”
静芳皱眉道:“听说有个翰林外放出去做官,在路人让人杀了,别人假扮成他的样子,带着他的官印去赴任,直到今春才案发了被人发现你出远门,我看还是光明一点的好想私访,在哪个地方住下,一天半日就回来,这多稳当啊”
“你丈夫又不是笨蛋,平白无故怎么会被人暗害了?”载漪呷了一口茶,把杯子放在桌上,笑道:“你不过想多几个人监视我罢了”
静芳嗔笑道:“我才不管你呢,瘦西湖十里春风街上有的是婊子,你只仔细别弄一身花柳病,那才现世现报呢怎么,你要出门?”
载漪披上一件月白色的坎肩,一边扣着扣子,说道:“我去见见熊相爷,人家是才是真正的朝中宰辅,我去人家那儿取取经去,出门不是为了逛瘦西湖,回来之后与皇上庭前奏对,要是没有查访到民情,还不遭皇上一顿喝骂吗”
一提到皇上,静芳微笑着说:“要是说圣明还是皇上圣明,朝中大臣们一举一动都在他掌握之中”说到皇上,静芳就忽然变得兴奋起来
载漪猛的把脸一沉,冷笑一声阴阳怪气的说道:“哼,皇上他老人家的确是圣明……”说罢不再和静芳说话,一撩帘子就出门去了屋子里只留下静芳在怔怔的发呆
载漪也没坐车,一路走着来到熊希龄的府邸,却见熊希龄正和志锐在院子里纳凉说话,见载漪来了,两人忙迎出去志锐不过四十岁上下,两眉平直,方脸广颡,穿一件酱色天马风毛小羊羔巴图鲁背心,套着雨过天青皮袍,脚蹬一双黑冲泥千层底布鞋,手里拿着一把檀木扇子,飘飘逸逸的走来,他和载漪也非常熟络了,一见面就打趣说:“喝,哪阵香风把堂堂的端王爷吹来了”
载漪也笑道:“我可不敢当,皇上的旨意让我到南省公干,临行之前先到熊相爷这儿讨教讨教,没成想你也在这儿取经呢”
“是吗?”志锐煞有介事的说,“可不是嘛,我没事就来取经,和熊相爷谈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熊希龄笑着说:“别拿老夫打岔了,来了就不是外人,坐,坐”
下人又搬过一把椅子放在葡萄架下面,三个人团团坐定
熊希龄说:“志锐是来看看我,顺便给送来了一包大红袍”
“大红袍茶有什么稀罕?”载漪坐在椅子上笑道:“您要爱喝,我送您二十斤让我瞧瞧,喝,就这茶还叫好茶呀,志锐啊志锐,不是哥哥说你,就这种茶在我府胡同门口的茶铺子里就有卖的,你还好意思拿着送熊相爷”
“你好大的口气”志锐笑道,“真正的大红袍只有一株茶树曾经被雷击毁了半边,只剩下一半活着我亲自到岭南露坡,才买了二两,一把玲珑小称,这边放茶叶,那边放黄金连给皇上进贡,都是附近的茶树掺兑着进上的你一开口就是二十斤”
几句话说得熊希龄也兴奋起来,在椅上仰身笑道:“这么说我从前喝的也是假的了?今儿倒要领略一下”说着,丫鬟已经沏好了三杯,用小茶盘亲自端了出来,熊希龄端起一看,杯子里—根浮茶不没有,只有一层薄薄的白雾在杯口,幽幽清香沁人心脾
“这叫瑶池雾生”志锐笑着指点,“您看,杯中茶水五层显色,绿红清澄,叶经水泡变为黄色,不上不下浮在中间……周围茶树味香也是上好的了,只是不带着寒香,也分不出五色来,这就是真假之别”
熊希龄微笑着细细端详,把茶杯靠近鼻子轻轻嗅了嗅,在唇边轻轻呷了一口,品着茶香道:“醇而不厚,芳香不烈,色而不*,沁心醒脾,好”
载漪心思却不在茶上,刚才一直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听熊相爷这么一说,才端起茶杯来呷了一口笑道,“茶好,沏得也好,难得这五色齐出”
“熊相爷,”载漪马上言归正传,又呷一口茶说道:“刚不久接到的旨意,我要到扬州府查钱粮今天专程登门造访,向您讨教一下我年轻不省事,皇上对我寄予厚望,委我重任,真的怕办砸了差事”
熊希龄抚着胡子笑眯眯说道:“你在外头递的折子我都看了,那些文章条陈,就换了我年轻时候也是写不出来的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这几天一直都在想,也确实到了你们年轻人给主子出力的时候了”
“这是熊相爷谦逊,我受皇上庭训时,皇上就说过,要学熊希龄,不要学袁世凯熊希龄几十年恭谨小心办差,勤慎秉公处事,仁厚对待同僚公务上无论大小、无论繁简,都没有一件懈怠的将来等熊相爷衣锦辞归时,一定要赐御宴,风风光光的办一场送行礼,让一代名相全始全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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