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别处不同,因为张德的缘故,武汉地区多了“年货”这么一个概念。在武汉录事司登记造册的上等工坊,多是要给工人派发“年货”。
汉阳钢铁厂的福利最好,能得一个月的煤球加二斤海货,其中包括梭子蟹和鳗鲡干。武汉造船厂福利次之,但也有半个月的煤球拿,还能弄一石多的菘菜家去。
除了这些,肉反而不那么金贵。实际上在贞观十四年的时候,本地的永兴猪、汊川猪,虽然还不如沧州猪,但出肉率也能达到六成。一百五十斤的猪,也能混个八十来斤望九十斤的肉。
猪瘟年年有,但因为山区、河流隔离的缘故,总体而言,还是能够保证有产出。
加上捕鱼设备的加强,除了鲸肉之类,长江和江汉平原湖泊中的捕捞效率,较之以往,已经不是一个层级的。
只说鳗鲡,已经形成了相当成熟的养殖模式。鳗鲡的种苗哪怕千年之后,也是需要近海沿江捕捞,才能进行养殖。
但肉质肥美营养丰富的鳗鲡,基本能够替代一部分市民阶层的肉食来源。
然而这一切,目前为止,已经是现有技术水平的上限。因为这一切的基础,都是土地产出的富余,才有足够的粮食去以“饲料”的形式,出现在养殖业中。
这个上限,在化肥、农药进一步提高农业产出之前,基本没什么希望可以打破,除非是某个大品种出现基因突变。
不过对张德而言,目前的效率,对进一步夯实小霸王学习机的道路,是有重大意义的。
“王六,过年啦,怎地还不收摊?”
“急个甚么,到夜里再说!哥儿,吃个‘抄手’,暖暖肚子?”
“甚么……算了,来个菘菜猪肉的,多放葱。”
“好嘞!”
棚子底下,灶头锅中沸水翻滚,那摆摊的汉子手脚麻利,一张皮子一撮馅儿,只见他手法娴熟快如闪电,只片刻,十几个馄饨就捏好抛入锅中。
将锅盖盖好,他又迅速地从另外一只温汤老锅中盛了一碗汤,还抬头问道:“哥儿,要猪油不要?”
“来一筷子!”
“好嘞!”
就见一个大大的陶罐,里面满满的一片白色油脂,其中还夹杂着一些猪油渣。只开了罐子,那食客就是眼睛一亮,嘿嘿一笑,擤着鼻子,整个人都高兴无比。
水开了,汉子连忙加了一瓢水进去,这光景灶火都是旺的。锅盖没盖多久,这水又再一次沸腾起来,然后就见竹制的笊篱往里面一捞,一次就是六个,捞了三次,便是十八个馄饨,沉浮在了一碗鲜汤之中。
“哥儿,葱自己加。要多少加多少,过年。”
“好嘞!”
食客连忙抽了两支竹子削的筷子,撒了一大把的葱,凑在大碗边上,先是嘬了一口滚烫的鲜汤,然后才探出筷子,搅合了一下,轻咬了一口馄饨,只觉得滋味非常,便是一刻也不听,将整个儿馄饨都扔到了嘴里。
“嘶哈!嘶哈……嘶哈……嚯!”
“哥儿慢些则个,莫要烫着了!”
“好食啊!王六你这手艺!嘶哈……”
烫归烫,吃还是要吃的,一边吃一边还摸了个粗粮大饼子,撕了一块又一块,就着鲜汤,简直是美味无比。
而此时,这个“抄手”摊沿着道路看去,绵延逶迤十五六里,不拘是长亭短亭还是铁杖庙,满满当当的都是摊位铺面,往来的苍头更是密密麻麻。
混合着那馄饨的香味,嘈杂声如浪如潮,卷的那叫卖货郎手中的纸制风车,都扑啦啦的转动起来。
“除几个院子的,都家去吧。记得明天早些来,要是晚了,可拿不到开年的打赏。”
“是,娘子。”
听得崔珏的吩咐,府中除了没有去处的屋内人,或是一些新罗婢,一多半都回家过年去了。
张德这里还不至于短了他们的工钱,当然想要揩油,也是不大可能的。小小的观察使府,“会计师”“审计师”都是有的,还不至于被几个庞大仆妇给黑了三五七八贯的。
“今日都要忙起来,对了,让厨娘再拿一石腊肉去铁杖庙。”
“是,娘子。”
崔珏吩咐妥当,大院之中,临时支了顶棚架了条案,白梭梭的面粉,粉嘟嘟的肉馅,不管是荠菜、菘菜、生菜、豌豆尖,都是绿的干干净净,还有一盆又一盆的虾皮、贝柱、干鲍、笋干、墨鱼干……
整个府中,往日里不管是做甚么的,如今要么是庖丁要么是厨子,最不济,也是个灶间帮工。
“这模样,哪里还有甚么体面……”
李葭小声地嘟囔着,一旁李月则是美滋滋地摇着手柄,厚厚的面皮,被两个辊子挤压之后,变成了薄薄的一层。
然后这薄薄的一层,又通过了严丝合缝的开齿棍子,变成了细细的面条。
“哈哈,真好玩。姑姑你看,做个冷淘,一会儿就着墨鱼排骨汤,正好先垫垫肚子。”
“你这没心肺的小娘,跟阿奴熟了,便只知道这个么?”
“又有甚么不好的?”
李月倒是不介意,心中暗道:反正皇后亲生的都在这里包个娇耳、馄饨,我又怕个甚么?要死一起死……呸呸呸,大吉大利大吉大利,今年平安无事,明年无事平安,最好给姑父生个胖大小子,也好学崔娘子缩在家里写诗弄墨。
和李葭不同,李月的雄心壮志还是很朴素的……
而更加朴素的是阿史德银楚,作为一个已经在契丹人地盘上完成历史使命的瀚海公主,她现在可以出来瞎浪了。因为契丹人地盘,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游牧而居,追逐水草的日子。
钢铁厂很忙的!伐木场很忙的!码头很忙的!
突厥可敦之族阿史德的招牌,在贞观十五年,也差不多用到了极致。再想压榨点油水或者好处,朝廷也没有更多的办法。
而接下来就是将高句丽的余孽彻底磨成契丹人的下场,这时候,阿史德氏的招牌没什么卵用。
于是,银楚解脱了。
然后,银楚就脱了。
气喘吁吁的老张搂着挂在他身上的银楚,喘着粗气问道:“少待还要出去做娇耳,你莫要太累着了。”
却见一脸红润的银楚冷笑一声,双腿盘在他的腰间,鼻尖磨蹭着他的锁骨脖颈,然后气吐如兰,在老张耳边轻声道:“莫要太累着了?你这负心汉……真是个不中用的,老娘独守毡房经年累月,你就这点本事?拿出你骑了黑风骝就头也不回的气势来啊!”
“……”
一鼓作气势如虎,片刻之后,一个疲惫的悲催男声响起:“娘子,你……你放过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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