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决定（上）

一个月之后，我才看到海伦，在静谧湖畔，她正拥抱着一棵树，脸紧紧地贴在褐色的树干上，后来我才知道这棵树叫梧桐，和我家楼下她依过的那棵是同一个品种，与那些街栽植物悬铃木——法国梧桐不同，古代传说凤凰“非梧桐不栖”，如今凰仍在，可凤归何处？不远处，卢梭静静地站在一旁守护着她。不知是因为间隔得远我看不清他的表情，还是他脸上从无表情，所以看不看都一样，被我自动忽略掉。

我绕开卢梭，直接向海伦走去，我不知道她看见我没有，只听到她自顾自地在说：“子毅常常会依着这棵树陪我在湖边看莲花，那时我会想，他那么忙却愿意陪我在这里浪费时间，现在我才知道，这种宁静的生活是多么得不易，正所谓岁月静好也莫过如此罢。那时怎么有空去分神想会不会浪费他的时间，那时就应该一心一意与他厮守在一起，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我依着他，他依着树，这就是享受了，人生享受的时间太短暂，如此简单的享受竟然也是稍纵即逝的。子毅说......”

我不忍打搅他，甚至不忍去问问她最近好不好，这些都已被秒杀成苍白地问候，海伦此刻正跟她的子毅在告白，虽然没有子毅的回应，虽然听不到子毅的心跳，可这并不妨碍海伦与他的心灵呼应，我就这样一直静静地听着，我不知道海伦这样一直说了多久，我也不知道卢梭这样站了多久，但此刻时间是凝滞的，也许心就会化为永恒。

“那时子毅说他喜欢这棵树，坚韧有力，可以遮风避雨，可以为我挡风沙，我说我喜欢池中的莲花，喜欢它的美艳不可方物，也喜欢它的出淤泥而不染......”

“曾经我喜欢过睡莲，因为它有个性，虽然不是最美的，虽然仅仅陪伴于荷花，但现在我更喜欢浮萍，因为更像我随波逐流，也许随遇而安也毫无怨尤吧。”我深深地看了海伦一眼，快两个月不见，她瘦得脱了型，以前以偏瘦型著称的身材，现在连骨感都不算了，仿佛连骨头都缩小了一圈，远远看着由高挑型身材瞬间转变成纤小型身型了，近处一站才发现并不是个子变矮了，而是实在是瘦得弱不禁风了，所以看着好像变小巧了似的，我在心里暗叹了一声继续说：“在既成的环境里懂得适应，明白现实是什么，才是最识实务的。植物既如此，何况人呢！总要学着从现实中走出来吧？”

“米露！”卢梭有生以来第一次叫我的名字，虽然只为了喝止我。

我以为他从来都不知道我的名字，原来很多事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他知道海伦对他的心意，他也知道海伦朋友的名字。曾经我幻想过他越叫我的名字我就越跟他打趣，这一幕一定发生在海伦结婚的那天，房间里海伦穿着婚纱坐着等他，可我偏不让他进来：卢梭，想当初我们追你追得好苦，我没说错，当年我们算是一个追你的女子别动团了，你那时的态度是什么？现在就是回报的时候了！什么？想不起来了？那你好好想想，想好了再开门让你迎娶海伦......哼！叫米大姐也没用！

可是我此刻回应他的只能是攻击。

我望了一下渐渐暗下来了天色，已经对影成三人的我们没谁有丝毫离开的意思。“卢先生，天色也不早了，你不是应该回去陪娇妻了吗？海伦交给我吧，我会照顾好她的！”

“正因为天色晚了，我更不放心留下她，你们都是女孩子，单独在这里不安全，我......答应过子毅......照顾她！”

“这段时间你已经很照应海伦了，我想子毅也会感谢你，现在你可以回去了，想必子毅让你照顾海伦，并不是让你代替他来照顾海伦！”

卢梭猛然看向我，眼中神情复杂，但我只看清了震惊，就急着转过头去望向海伦。

海伦显然被我们“子毅”“子毅”的叫声所惊醒，此时正睁大眼睛分辨着什么。而我们正冷着场，她不得不说点什么。“高......卢......，你回去吧，天真的不早了，我跟米露正好有点私房说要说。”

卢梭点点头，终于走了。又沉默了很久，海伦才开口：“你放心，我的心里真的只有子毅，虽然他不在了。”海伦顿了顿，好像在用力止住悲伤，才又接着说：“别人已经放不进我的心里了，即使‘高三’也不能。”

听她特地用我们当初对卢梭的特称，我略放下了心。“海伦，我知道我的话说重了，可是我不想你现在最虚弱的时候找他做寄托，等你走出了现在的悲伤，将会走不出这份依赖，他毕竟......”

“我明白，我只是想在他那里知道一些子毅以前的事情，毕竟我和子毅相处得时间短暂，而他们则是从童年就开始的朋友。”海伦仿佛又陷入了回忆之中，过了很久才又说：“我真后悔当初追的怎么不是子毅，这样我就会多一些子毅的记忆，即使知道老天注定会让我们分开，相对于现在贫瘠的记忆会富有很多。”

“海伦，你并不贫瘠，你拥有他的爱，肩负他的期翼，其实你已经很富有了。只是你违背了他的愿望，你没有好好照顾你自己，也许他就在你身边看着你，这样的你会让他心疼的，也许他就化为这棵树......”我拍了拍这棵树，高大，坚硬，可以做海伦心中的支柱，我笑了，“他在看着你，你怎么忍心不胖回来？好吧，就算卢梭喜欢骨感型的美女，但我想子毅肯定喜欢丰腴的你，所以......”

海伦也笑了，“米露，陪我去剪头发吧，我想重头开始。”

此后我又跟着他俩好几次，看着海伦渐渐多起来的笑容，卢梭也渐渐有了微笑，他们谈的都是王子毅，他的年少轻狂，他的少年老成，他的糗事，他的乐事......我开始相信海伦是在一天天好起来。我的假也已一续再续，归程已不能再拖，就在一个风和日历的早上，我向海伦辞行。

“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海伦飞扬了一下俏皮的短发。

得到了海伦的承诺，我放心地向上海奔去。